62.猎狗与美少女
阴影盖了下来,阿波罗妮娅抬头望去,王太子双手抱臂,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气。桑铎·克里冈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侧后方,宛如真正的恶犬匍匐在少年脚边。
“瞧瞧这是谁啊,阿波罗妮娅小姐——”他把“小姐”一词念得尤其尖刻,眼睛仿佛卒了翠绿的毒,扫过她脖颈间残余的红痕,“昨晚有没有好好服侍我父亲?”
阿波罗妮娅不露怯地站起来,右手的五指暗中开合,试图缓解那股从脊背爬升上来的寒意。
“我想有吧,王子殿下——”她就事论事道。
王太子看起来出乎她意外的吃惊。看着那条丰润过头的下唇突出来,要不是时机不对,阿波罗妮娅真觉得这模样还挺搞笑。
乔弗里用手指着她,发出低吼,“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!”谩骂像石子投入深潭未能激起多少水花,年少的王太子脸上混杂着不解和挫败的气恼,但很快,一个阴险的笑容出现在他蠕动的唇角,他抬起鞋底,仿佛好奇似的往下看了眼,“才两枚银鹿,这就是你陪国王一晚上的报酬?如果我是……你可真廉价,我敢说小指头院里随便哪个妓女都比你身价高。是不是,猎狗?”
铁面罩下传来沉闷的哼声。
阿波罗妮娅听出侮辱的语气,但没太懂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。
另外,她注意到了他可疑的停顿,“如果您是什么?殿下。”
闻言,王太子带着兴味与隐藏不住的窃喜,辨认起了她脸上的神情。除了纯然的疑问一无所获后,他那婴儿肥未褪的脸颊逐渐涨成兰尼斯特家徽上的深红,正如一个被宠过头的纨绔子弟那样跺起脚来,气急败坏道,“你这小贱人故意套我话,是不是?猎狗,给我按住她,我要让她知道挑衅我的下场……站住!”
阿波罗妮娅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跑了。
身后铁甲碰撞声如恶犬吠叫,她的心脏怦怦直跳,不遑多让。从来没忘记过自己和桑铎的私仇,阿波罗妮娅相信存亡在此一举。她加快脚下的步子,有意冲向王室旗帜飘扬的中心区,那里,十余名骑士正在擦拭武器。
当桑铎的铁手套朝她的后颈伸来时,她猛地推翻一筐箭矢,十几根坚硬的箭头砸在他胸前的锁子甲上。猎狗跳脚大骂一声。
匆惶回头时,她瞥见他面罩下烧伤的脸在抽搐。这头猛兽被激怒了,她深吸一口气,在桑铎·克里冈缓过来前逃开,同时目光慌乱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乔里、巴利斯坦爵士或者国王的身影。
王太子的“狗”追罗裙少女的场面,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。有人问“发生什么了?”有好心的骑士试图阻拦却被猎狗一把挥开。
阿波罗妮娅提起裙摆,灵巧地翻过装满面粉的粮车,并将小半袋开封的往后丢去,粉袋正中男人的狗头面甲,他一抹眼部,继续朝她追来。
“七层地狱啊!”又快被逮住的时候,阿波罗妮娅猛地蹲下,横扫踹翻火盆架,燃着的炭火烫得猎狗吱哇乱叫,仿佛一只扭动的大黑水蛭。
她赶紧乘此机会跑远。
当桑铎·克里冈这次缓过来后,钢剑出鞘的锐响令整个营地骤然寂静,接着是嘈杂的骚乱。
“乔里,乔里!”阿波罗妮娅惊慌失色地呼唤亲卫。
在长剑的威胁下,女孩的躲避变得吃力起来。恐惧让她的动作变形,也使得头脑紧张得仿佛被铁箍住,难以思考判断。
可悲又可笑的是,最后一次躲避的失败,源于她踩中了不久前被自己打翻的箭矢。她摔倒在地,余光中瞥见乔弗里兴奋的邪恶笑脸。她刚想站起来,但羊皮斗篷被桑铎·克里冈牢牢踩住,她反过身子看去,猎狗的身形投下巨大的阴影,举剑欲落。阿波罗妮娅颤抖的手摸向了藏在身后的短剑。
“铛——!”一柄带着冰原狼纹章的钢剑横贯而入,两剑相撞的火星,溅在少女颤抖的浓密睫毛上。她握住暗器的手指微微松懈开来。
亲卫的剑护在自家小姐身前,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盾牌。
“你怎么敢!”乔里·凯索怒发冲冠吼道,硬生生推开比自己更高更壮的敌人,“小姐,退后,我要把这条疯狗大卸八块!”
阿波罗妮娅这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,试图站起来时难堪地踉跄了一下。一双装饰着滚边刺袖的手臂把她扶起来,带到一边儿。
“你是怎么惹上猎狗的?难不成他把你当成了亲哥?”
阿波罗妮娅一点儿也听不懂蓝礼公爵的话。
听到猎狗说乔里不过也只是“史塔克家的看门狗,还被分配到看护一个卑贱的私生女”时,她气冲冲地握紧身后短剑。蓝礼拉住她,“别冲动啊!”
不出意料的,乔里和猎狗打了起来。重剑一次次撞击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。
“劳勃在哪儿?”见此,阿波罗妮娅焦急地拉着蓝礼的袖子,“只有国王能阻止他们了!”
“我怀疑这一点……”蓝礼假装认真地说,转脸瞥了战场一眼——肉眼可见的,双方都怒气腾腾,招招致命。
阿波罗妮娅掰正他的脑袋,“别说笑了!”
尾音还未落,一张细看和蓝礼有七分相似的脸出现在后头。
阿波罗妮娅惊喜地望过去,劳勃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,手持巨锤加入战场,强行将两人分开,“以国王的名义!立刻给我住手!”
猎狗气愤地扔剑,单膝跪地。
而乔里接住了飞扑过来的阿波罗妮娅——“他有没有伤到你?”“你有没有受伤?”两人几乎同时出声。
劳勃·拜拉席恩的声音打断了他们,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?”
“陛下,桑铎·克里冈爵士拿剑追杀我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。”
“我不是爵士!”猎狗的嗓音如生锈的绞链。
劳勃脸上闪过飞快的隐秘笑意,源于无法指出乔里话中的第二个错误。
国王咳嗽了一声,看向阿波罗妮娅,严肃道,“是这样吗?”
她立即点头,“是的,陛下。”
“为什么?桑铎·克里冈为什么要追杀你?”劳勃·拜拉席恩问。
阿波罗妮娅犹豫地看了人群中的王太子一眼。
劳勃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眼神指向,“不用害怕,”他靠近她低声说,“不管是狗还是狗主人犯了错,我都会为你主持正义。”
“乔弗里王子羞辱我,陛下。”阿波罗妮娅简短地说。
“没有……”乔弗里面露惧色,这会儿他看起来有些像个十二岁的男孩了,“父亲,别听她的!她撒谎!”
“我没有说谎……他踩我父亲给的零用钱,然后说我的身价不如什么,什么小指头院里……什么马?”
阿波罗妮娅自己不知道,因为发音相似的缘故,她把“妓女”错误地理解成了“马”。
但无论是国王还是围观的其他人,都已经领悟了王太子原本想说的意思了。
劳勃的巨掌攥住乔弗里精致的衣领,将儿子拎得脚尖离地。乔弗里嗓音发颤,“父亲,我是你的儿子……父亲,信我别信那个婊子……”一拳落下,王太子原本精致的金发如风中枯草一样散乱,嘴角破裂出血,脸颊快速地肿起来,他痛苦地呻吟着,而劳勃怒气不减,“叁十鞭!少一鞭我亲自用战锤执行!”当曼登·穆尔爵士拖走哭嚎的王子时,国王扫向围观的人,仅用一个眼神就让人群如退潮般散开。
由于这场意外,今日的狩猎一直快到正午才启程。
阿波罗妮娅不免注意到,人们的态度相比昨天友善多了。